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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坦克:<屬於一些人的,奧運開幕式的共同記憶>

 第四次迪亞馬特會戰,是楊威利跟萊因哈特第一次在戰場上交手。楊威利只是同盟軍准將,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已經是率領九千兩百艘艦艇的帝國軍上將,在這場交鋒裡擔任左翼艦隊司令。萊因哈特的雪白旗艦「伯倫希爾」在迪亞馬特首度亮相,卻被僅有五艘艦艇的楊威利奇襲,一度被箝制成人質,不過還好順利出脫,後來才能建立羅嚴克拉姆王朝成為帝國皇帝……

九十多年前法國作曲家拉威爾用同一組旋律、和聲,與節奏寫出蕩氣迴腸的《波麗露》。為什麼要受到同一組旋律的無理限制呢?其實,只因為天才洋溢的他可以。幾十年來這首曲子被無數作品引用,甚至包括電影《十全十美》知名性愛場景。不過,對於六年級七年級的銀河英雄傳迷來說,它就是動畫版的迪亞馬特會戰音樂,或者是電玩版不停迴旋的BGM──所以,當這次奧運聖火進場曲選用的《波麗露》響起時,我的心思已經回到田中芳樹奇想的星辰大海裡了。

東京奧運的開幕式,正是如此輕巧地牽動著一些人的共同記憶。       

各國選手從《勇者鬥惡龍》、《太空戰士》、《音速小子》、《魔物獵人》等電玩主題曲依序登場,手上標語是漫畫對話窗的格式,是動漫世代喜歡的橋段;出身讀賣巨人的長島茂雄、王貞治,還有松井秀喜共攜聖火,串聯起日職球迷的熱血;慶祝燈光從晴空塔、淺草寺、彩虹橋依序亮起,去過東京的人必曾在這些景點留念;當然,最讓觀眾驚呼過癮的是用《超級變變變》串起的五十種比賽介紹,此系列電視節目在日本風行二十年後,於一九九七年進入臺灣市場,伴隨了不少觀眾的青春年華。

2020東京奧運開幕式用《超級變變變》串起的五十種比賽介紹。圖片來源:美聯社/達志影像

除了流行文化,取代和平鴿的紙摺從空中飄落,讓人想起廣島隊原爆多年後終於奪冠,在紀念館飄起的紙吹雪,亦似村上春樹之前寫的「就好像幾乎遮蔽了運動場上空,飛舞著的蛾群一樣。我們為了鑑賞、頌讚那樣的肉體光輝而來到這裡」。共同記憶不完全甜美,像是不時出現的福島印記,細訴地震與核災悲劇其實不遠,而在典禮諸多橋段扮演重要角色的醫護人員,更是堂而皇之提醒大家不管身在何處,每個人都被這場疫情所困,都在疫情裡等待救援,都將帶著類似的生命經驗各自渡過疫情後的人生。

這樣的開幕式能夠讓所有人喜歡嗎?答案是否定的。奧運開始前,主辦單位接連爆發各式醜聞,日本疫苗囤積接種卻如同牛步,確診案例隨著開幕登上高峰,似乎驗證了民眾對政府先前刻意減少東京篩檢的質疑。而在場內開幕進行時,館外群聚著因為疫情抗議奧運的人潮,人數多到完全無法保持防疫安全距離,就像是一場荒謬喜劇。

再回到開幕式內容,相較起X世代之後的族群,曾經長期享受社會資源的嬰兒潮世代比較不易對這一切產生共鳴,其他國家不熟悉日本流行文化的觀眾想必會有同感──誰管什麼動漫還是電視節目什麼的,奧運開幕應該是重金砸出的華麗舞會,連GDP只有日本三分之一的巴西五年前都不惜國本堆砌出里約奧運,更不用說刻意浮誇證明國力的北京奧運了。

不過那又怎樣,反正,我和我的世代與同溫層都喜歡這樣的開幕式。一年多以來,疫情帶來延期、不開放觀眾進場、連場內表演人數都大受限制;日本政府一連串失誤讓奧運失去民眾支持,贊助廠商也陸續縮手;社會在平權運動與取消文化雙重進逼下,一切標準快速進步,對重視傳統長期默許歧視的日本卻是極大挑戰,造成奧運相關人士陸續因新舊醜聞被迫離職。歷經如此多的曲折,這麼多讓計畫需要打掉重練的變化,奧運還是看似亮麗地開幕了──與其說開幕式多麼令人感動,不如說此刻人們是多麼需要找到一個讓自己感動的理由,而這場充滿小品興味的典禮,的確適時扮演了應當的角色……

它彷彿帶著我們回到青春時光,不管是宇宙翱翔還是惡戰巨龍,在疫情裡享受短暫脫離現實的幻想樂趣。而且也因為重溫世代的共同記憶,突然發現,我們其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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