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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名人堂:<終於暫熄的球場夜燈>

「我堅信讓棒球繼續開打是對國家最好的選擇。在這個時刻更多人投入職場,每個人都會有更長工時,也需要更努力工作,這代表大家更需要娛樂幫助自己忘卻工作壓力。就算有三百支球隊用了五六千名球員,能夠提供至少兩千萬同胞休閒選項,在我的計算裡就是值得的。」

在日軍偷襲珍珠港、美國宣告投入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一個月,羅斯福總統用這封親手署名信函回覆大聯盟主席藍迪斯,要他照常舉行球季。原本聯盟向總統請示時說「如果您認為戰爭期間應當停賽,我們已經做好立即中止之準備」,結果不但接下來幾年球季準時開打,甚至戰事最緊繃的後期,羅斯福還裁示可進行更多夜間比賽,就算全國電力供應已吃緊都沒關係,好讓投入戰爭生產的工人下班後有地方可去。

過去連戰爭都沒有影響球季,但三月十一日到隔天陸續發生幾件事,真像當頭棒喝般喚醒美國大眾對疫情該有的關注。短短幾個小時內有NBA球員確診,造成球季即刻暫停;在澳洲工作的明星湯姆漢克斯夫婦也確診,用社群媒體跟粉絲宣布這個壞消息;川普全面禁止美國與歐洲間交通,後來澄清只是針對歐盟公民;大學籃球錦標賽取消,創下首度沒有全國冠軍的紀錄;大聯盟職棒愕然中止春訓,球季將無法正常開打…

接二連三壞消息帶來普遍恐慌,之前缺乏準備的民眾蜂湧到超市搶空貨架,許多地方甚至需要出動警察維持秩序。連世界大戰都無法擊倒的國家運動,在微小病毒面前只能先投降,或多或少代表著美國現狀:病毒攻擊比戰爭,比恐怖活動更可怕,這種前所未見的威脅,讓所有事情都不一樣:沒有三月瘋籃球、沒有大聯盟開季、沒有NBA季後賽,緊接著沒有餐廳酒吧可以去消費、無法正常出門工作,休閒娛樂與人身自由逐漸消失,對習慣安逸民眾來說很吃不消。

這一切只是開始,光是運動賽事延期或取消,就將造成更多難以預計影響。相關產業工作沒了,職業球隊、城市、大學收入嚴重減少,甚至連選手也需要擔憂收入與未來,像是還在小聯盟奮鬥球員可能連吃住都有問題;賭場仰賴的運動賭盤開不了,電視轉播空檔要找其他東西補上,原本職業運動能提供的休閒能量,在連羅斯福總統寧願限電更多區域也照常舉行的夜間球賽終於熄燈後,無可奈何地在人們最需要時全數歸零。

相同情況延伸到各行各業,疫情本身就讓現況難以招架,帶來衝擊更讓未來百廢待興。

此時,只能期待最壞時刻亦是最好時刻──別忘了,牛頓因為鼠疫被迫回故鄉兩年時發現重力與現代微積分,莎士比亞在黑死病隔離期寫出李爾王與馬克白,正是在前程黯淡的年代裡,人們更能發揮出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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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

  我一直到一兩年前才不再每個月都夢到我在永和國中的導師。 他是一個個頭矮小,卻殘暴異常的兇狠角色。在體罰還是合法的年代裡,他很適度地扮演了那個時代的極端。我基本上來說不是一個會惹麻煩的學生,在依照模擬考成績排的座位裡,通常都可以分到安全區域的前一兩行。可是,不管是偶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處罰--像是考試作弊被抓到,或是每天數次在公眾刑場見到的殘暴行徑,都變成後來需要很努力埋葬的記憶的一部分。 考試作弊是必需的,我甚至還需要跟其他功課不錯,負責掌管主要科目測驗卷的同學交換答案卷,我的國文,數學的謝寧,地理的黃國政,理化的陳柏宇(有趣的是一番填鴨以後上了建中,我卻怎樣也記不起大部分建中同學的名字),甚至是大家都用來捉狹的管英文的娘娘腔同學,都是這個小型經濟圈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以物易物,因為只有先知道答案,才能夠達到滿分,也就是不被體罰的安全線。嘗試扮演成人的我們,有時候也會把答案卷像是施捨一般賣給一般大眾,換來的是現在想起來少到不可思議的金錢,還有淺嚐即止的,用低劣的手段輕鬆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力感。 作弊被抓到的最嚴重一次,導師像瘋了一般用藤條抽打我的手指。他的體罰是職業化的,要讓學生痛,該打的是手指而不是手心,是小腿而不是屁股。雖然,他也可以抽打學生屁股到坐在椅子上會痛徹心肺的程度。有時候手邊沒有籐條,趕時間的他直接用指節在學生後腦來個爆栗也夠嚇人。那天,被狂鞭一陣的我回到座位上,兩隻手變成青紫色,指節間的淤血讓我連手也合不起來。更痛的是回家以後,因為隔天的作業還是要交,所以我偷偷找了媽媽的針線包,把淤血塊逐著挑開,才能夠握筆寫作業的過程。 一直到上了高中,大學,短暫而奇幻式的軍旅,出國念書,工作,我還是會每隔幾天,在夢中回到國中導師的講台。「方祖涵,你數學考八分!」他驚喜地說,像是終於抓到跟蹤許久的疑犯的警察,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難掩對即將展開的私刑的興奮。考八分的那天我似乎是生病發燒,不過前一晚的確是貪玩沒有念書,而這一次貪玩的下場,是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怎樣也關不掉的重播畫面。 一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呂學燕先生又回到我的夢裡。他已經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跟後來在不同階段喜歡的女人們,輪流而毫無創意地填滿我失去主觀意識之後的夜晚。跟之前夢境不同的是,這次站在講台上等著被處罰的並不是我。 我從門外看著他,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敢如此,就算在夢中)。教室裡同學們跟...

聯合報名人堂:<巴黎奧運的平權起點>

巴黎奧運即將成為奧運史上,首屆男女參賽者數量相等的一屆,在七月下旬開始的比賽,會有男女各五千兩百五十名選手登場獻技。 三年前東京奧運女性運動員占百分之四十八,此屆終於提升至五成,無疑是平權運動重大里程碑。除了象徵性宣示,這個數字對新世代女性來說,會是投入運動競技的重大鼓勵,讓更多的女性和女孩參與體育運動。增加女性運動員能見度,可以挑戰刻板印象,並帶來更多正面的榜樣作用。 此外,給女性運動員公平機會,也可望促進體育領域性別平等政策。從公共政策角度來看,各國政府可能因此用積極措施提供兩性相同資源,也是值得期待的正面效應。 有趣的是,此項平權里程碑,台灣倘若較為無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從十二年前倫敦奧運起,雖然女性選手不是代表團多數,卻總是獲得最多獎牌。近年奪牌項目包括舉重、射箭、跆拳道、空手道、拳擊、羽球,每一項都曾經讓國人感到興奮與驕傲。 不過,宣示意味十足的平等數字,只是里程碑,而非終點站。 儘管男女選手一樣多,國際奧林匹克協會大多數要職皆由男性掌握,董事會成員女性也僅占三分之一。在巴黎奧運裡,六成技術人員是男性,雖然女性人員比東京奧運成長不少,仍然是相對少數。 同樣地,雖然台灣女性選手奪牌人數眾多,卻反映出另一種現實。長期以來,女性要靠運動謀生,最有效模式就是在大型賽事奪牌。台灣有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獎金額度,得到獎牌就有收入,也曾有選手因此鋌而走險使用禁藥,損害個人健康與聲譽。 男女運動員人數相等是一個顯著成就,但評估真正的性別平等,需要超越數字。資源獲取、訓練設施、教練、贊助和媒體關注度等因素,在實現完全平等這件事上,皆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資源掌握上,台灣跟國際奧會一樣,傳統以男性為主;如果拿大專校院體育運動相關科系教師人數當作衡量標準,男女相差甚至是二比一。在男性主掌的運動環境裡,女性要出頭已是難事,還造成不少性別霸凌與侵犯憾事。台灣媒體報導女性運動員時,經常用外貌當作重點,也是不公平的性別差異。 事實上,近年來已經有不少女性運動員獲得比男性更高的關注度。像美國女子足球代表隊、網球場上的威廉絲姊妹,以及剛轉職業的籃球選手凱特琳.克拉克,都是絕佳例子。進軍巴黎的台灣代表隊,將是包括戴資穎、謝淑薇、詹詠然等數位台灣女性好手的奧運告別作。除了希望每一位參賽選手都能獲得相同掌聲,享受賽事、盡情發揮以外,也更深切期待性別平權藉此繼續前進。 希望在不久後的未來,每一位運動員...

獨立評論@天下:<不再寧靜的高爾夫球場>

「Baba Booey」是最近幾年來,職業高爾夫比賽時最常聽到的人名。在老虎伍茲長期因傷不振,其他球員青黃不接的尷尬期,球場上此起彼落的「Baba Booey」吶喊,取代「Go Tiger!」,變成球賽的新焦點。並不是所有球員都喜歡這個轉變。英格蘭球員伊恩.波爾特(Ian Poulter)在推特上說,高爾夫聯盟應該准許球員用電擊槍攻擊吶喊的觀眾;資深美國球員吉姆.佛瑞克(Jim Furyk)遇到類...  閱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