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聯合報名人堂:<各自表述的愛國主義>

甫於法國結束的世界杯女子足球賽在美國受到廣大矚目,總決賽時一千四百萬名觀眾甚至超過去年男子組觀戰人數百分之廿二,而社群媒體不斷出現討論也呼應相同熱度。如此高的關注度,當然跟美國代表隊表現有關,她們從分組賽就以十三比零破紀錄大勝泰國,再一路過關斬將在決賽擊敗荷蘭,成功拿到隊史第四座冠軍杯。
這支球隊獨特之處,在於它代表著美國進步一面。球員不但是各種膚色的融合,更是多元文化的結晶,裡面有異性戀也有同性戀,有推崇動物保護的素食主義者,也有虔誠的基督徒。
女子足球運動在美國有悠久平權歷史,從一九七二年通過教育法修正案明訂學校不得以性別區分教育資源與環境開始,足球就成為代表性運動,在女性參與人數上獲得爆炸性成長。事實上,美國之所以能在這項運動維持霸權地位,正是因為當時領先全球的平權措施,從起跑線就贏了所有國家好幾步。值得一提的是此教育法修正案後來以夏威夷日裔女眾議員竹本松命名,紀念她對族裔與性別平等的貢獻。
正如形象鮮明的美國隊長梅根.拉皮諾在慶功遊行致辭所說的「我們有粉紅色與紫色的頭髮,我們有刺青與髮辮,我們有白女孩、黑女孩,還有介於中間的所有顏色」,每個國家代表隊都是全民向心力的凝聚,而拉皮諾與美國隊不但完成衛冕,背後盈溢的社會意義更讓不少人感到驕傲。
第八屆世界盃女子足球賽決賽,7月7日在法國舉行,由「花旗軍團」美國隊擊敗歐洲冠軍...
第八屆世界盃女子足球賽決賽,7月7日在法國舉行,由「花旗軍團」美國隊擊敗歐洲冠軍「橙獅兵團」荷蘭隊衛冕成功。 (美聯社資料照)
不過,並不是所有愛國美國人都愛這支美國隊。
這群女性運動員要同工同酬,男子世界杯足球賽門票收入是她們好幾倍,憑甚麼要給她們更多錢?這群女性運動員要大家尊重各種性向,卻有反同球員說自己因為不願支持而被排除,為什麼基督教義不受保護?這群女性運動員在比賽進球時大肆慶祝,一點女人該有的端莊賢淑都沒有,要我們怎樣教小孩呢?更重要的是這群女性運動員揚言就算拿冠軍也不會拜訪白宮,她們竟然連半數民眾支持的總統都不在乎,那絕對是推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荷蘭加油!」許多支持讓美國再度偉大的愛國美國人吶喊著,希望冠軍被對手拿走,挫挫這群女人與自由派的銳氣。當今美國就跟台灣一樣,大部分人都愛國,愛的卻不一定是同一國。擁搶自重的美國、多元平等的美國、築牆鎖國的美國、神愛世人的美國、容納移民的美國、種瓜得瓜的美國…人們挑選國家符號裡自己認同部分愛著,問題是這些衝突信仰原本互相兼容存在,卻在政治人物為私利分化群眾後變得勢不兩立,國家就不再是所有人的公因數了。
「滾回你們來的地方」「不喜歡這裡就請離開」,那些我們已經習以為常的分化語言正在各處持續複製,愛國主義快速蔓延,國家符號卻逐漸混淆。面對如此令人沮喪的態勢,或許,大家都該捫心自問是否我們能做個更好的人:不管自由或保守,能夠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就是最值得珍惜的緣分。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惡夢

  我一直到一兩年前才不再每個月都夢到我在永和國中的導師。 他是一個個頭矮小,卻殘暴異常的兇狠角色。在體罰還是合法的年代裡,他很適度地扮演了那個時代的極端。我基本上來說不是一個會惹麻煩的學生,在依照模擬考成績排的座位裡,通常都可以分到安全區域的前一兩行。可是,不管是偶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處罰--像是考試作弊被抓到,或是每天數次在公眾刑場見到的殘暴行徑,都變成後來需要很努力埋葬的記憶的一部分。 考試作弊是必需的,我甚至還需要跟其他功課不錯,負責掌管主要科目測驗卷的同學交換答案卷,我的國文,數學的謝寧,地理的黃國政,理化的陳柏宇(有趣的是一番填鴨以後上了建中,我卻怎樣也記不起大部分建中同學的名字),甚至是大家都用來捉狹的管英文的娘娘腔同學,都是這個小型經濟圈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以物易物,因為只有先知道答案,才能夠達到滿分,也就是不被體罰的安全線。嘗試扮演成人的我們,有時候也會把答案卷像是施捨一般賣給一般大眾,換來的是現在想起來少到不可思議的金錢,還有淺嚐即止的,用低劣的手段輕鬆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力感。 作弊被抓到的最嚴重一次,導師像瘋了一般用藤條抽打我的手指。他的體罰是職業化的,要讓學生痛,該打的是手指而不是手心,是小腿而不是屁股。雖然,他也可以抽打學生屁股到坐在椅子上會痛徹心肺的程度。有時候手邊沒有籐條,趕時間的他直接用指節在學生後腦來個爆栗也夠嚇人。那天,被狂鞭一陣的我回到座位上,兩隻手變成青紫色,指節間的淤血讓我連手也合不起來。更痛的是回家以後,因為隔天的作業還是要交,所以我偷偷找了媽媽的針線包,把淤血塊逐著挑開,才能夠握筆寫作業的過程。 一直到上了高中,大學,短暫而奇幻式的軍旅,出國念書,工作,我還是會每隔幾天,在夢中回到國中導師的講台。「方祖涵,你數學考八分!」他驚喜地說,像是終於抓到跟蹤許久的疑犯的警察,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難掩對即將展開的私刑的興奮。考八分的那天我似乎是生病發燒,不過前一晚的確是貪玩沒有念書,而這一次貪玩的下場,是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怎樣也關不掉的重播畫面。 一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呂學燕先生又回到我的夢裡。他已經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跟後來在不同階段喜歡的女人們,輪流而毫無創意地填滿我失去主觀意識之後的夜晚。跟之前夢境不同的是,這次站在講台上等著被處罰的並不是我。 我從門外看著他,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敢如此,就算在夢中)。教室裡同學們跟...

聯合報名人堂:<巴黎奧運的平權起點>

巴黎奧運即將成為奧運史上,首屆男女參賽者數量相等的一屆,在七月下旬開始的比賽,會有男女各五千兩百五十名選手登場獻技。 三年前東京奧運女性運動員占百分之四十八,此屆終於提升至五成,無疑是平權運動重大里程碑。除了象徵性宣示,這個數字對新世代女性來說,會是投入運動競技的重大鼓勵,讓更多的女性和女孩參與體育運動。增加女性運動員能見度,可以挑戰刻板印象,並帶來更多正面的榜樣作用。 此外,給女性運動員公平機會,也可望促進體育領域性別平等政策。從公共政策角度來看,各國政府可能因此用積極措施提供兩性相同資源,也是值得期待的正面效應。 有趣的是,此項平權里程碑,台灣倘若較為無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從十二年前倫敦奧運起,雖然女性選手不是代表團多數,卻總是獲得最多獎牌。近年奪牌項目包括舉重、射箭、跆拳道、空手道、拳擊、羽球,每一項都曾經讓國人感到興奮與驕傲。 不過,宣示意味十足的平等數字,只是里程碑,而非終點站。 儘管男女選手一樣多,國際奧林匹克協會大多數要職皆由男性掌握,董事會成員女性也僅占三分之一。在巴黎奧運裡,六成技術人員是男性,雖然女性人員比東京奧運成長不少,仍然是相對少數。 同樣地,雖然台灣女性選手奪牌人數眾多,卻反映出另一種現實。長期以來,女性要靠運動謀生,最有效模式就是在大型賽事奪牌。台灣有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獎金額度,得到獎牌就有收入,也曾有選手因此鋌而走險使用禁藥,損害個人健康與聲譽。 男女運動員人數相等是一個顯著成就,但評估真正的性別平等,需要超越數字。資源獲取、訓練設施、教練、贊助和媒體關注度等因素,在實現完全平等這件事上,皆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資源掌握上,台灣跟國際奧會一樣,傳統以男性為主;如果拿大專校院體育運動相關科系教師人數當作衡量標準,男女相差甚至是二比一。在男性主掌的運動環境裡,女性要出頭已是難事,還造成不少性別霸凌與侵犯憾事。台灣媒體報導女性運動員時,經常用外貌當作重點,也是不公平的性別差異。 事實上,近年來已經有不少女性運動員獲得比男性更高的關注度。像美國女子足球代表隊、網球場上的威廉絲姊妹,以及剛轉職業的籃球選手凱特琳.克拉克,都是絕佳例子。進軍巴黎的台灣代表隊,將是包括戴資穎、謝淑薇、詹詠然等數位台灣女性好手的奧運告別作。除了希望每一位參賽選手都能獲得相同掌聲,享受賽事、盡情發揮以外,也更深切期待性別平權藉此繼續前進。 希望在不久後的未來,每一位運動員...

獨立評論@天下:<不再寧靜的高爾夫球場>

「Baba Booey」是最近幾年來,職業高爾夫比賽時最常聽到的人名。在老虎伍茲長期因傷不振,其他球員青黃不接的尷尬期,球場上此起彼落的「Baba Booey」吶喊,取代「Go Tiger!」,變成球賽的新焦點。並不是所有球員都喜歡這個轉變。英格蘭球員伊恩.波爾特(Ian Poulter)在推特上說,高爾夫聯盟應該准許球員用電擊槍攻擊吶喊的觀眾;資深美國球員吉姆.佛瑞克(Jim Furyk)遇到類...  閱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