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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名采專欄:<迷途的道路運動>

要說到全美國最讓人心情愉悅的公路,應該就是在佛羅里達,沿著海岸線興建的A1A了。這整條公路風景優美,尤其在南佛州的幾百公里,伴隨海風,看著一個接一個海灘景點在眼前經過,是很多人度假的首選。

從2006年開始,每年此時在邁阿密北邊的勞德岱堡都會舉行路跑活動。選手沿著A1A公路南下,終點線在著名的邁阿密南灘,比賽有全馬、半馬、五千公尺與孩童趣味競賽。去年在半馬部分的亞軍得主是二十四歲亞裔年輕女生Jane Seo,她是哈佛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也是美食作家。在她曾經頗受歡迎的美食部落格裡,經常提起跑步帶來的挑戰與快樂。

如果從搜尋網站找這個小女生的名字,現在出現的結果,都是她在勞德岱堡半馬作弊被活逮的情事。二十一公里的半馬她少跑兩公里半,沒想到在終點線慶祝的照片露了餡,眼尖網友把運動手錶的部分放大,發現螢幕上里程根本不到規定距離。儘管她事後騎自行車回到公路,嘗試用新增的路徑資料彌補,不過窮追不捨的網路偵探沒有這麼好騙,最後她的成績被取消,專欄就此停擺,而擁有不少粉絲的社群媒體帳號更銷聲匿跡。

諸如此類在路跑運動的重大作弊,現在幾乎每周都會發生。上個月亞利桑那州的超馬競賽,蟬聯數次冠軍的四十五歲凱利.安格努被發現藉躲在移動式廁所的方式逃避追蹤,從此被禁止參賽。為了贏得冠軍,他竟然寧願待在奇臭無比的戶外廁所長達七分鐘,耐力著實驚人。

沒過多久,澳洲舉行的一百公里超馬,資深選手馬克.羅柏森漏跑好幾段路被活逮,義工在計時站等待可是不見人影,其他選手更指證他原本落後卻瞬間移動成領先,從此被列為拒絕往來戶;中國路跑「顏值女王」李文杰雖然僅是業餘選手,為了摘金,連平常只有職業選手用的禁藥都敢吃,被抓到也是上月剛發生的事。

2017年的墨西哥馬拉松,參加的兩萬多人竟有將近六千人被判失格,原因從抄捷徑到找人代跑應有盡有。除了成績以外,連路跑入場資格都有很多人作弊。去年北京馬拉松有好幾個人穿同樣的D0198號背心,類似不付錢的「路跑土匪」行徑,不管是紐約、波士頓或陸戰隊馬拉松,各大賽事都經常發生,有米老鼠陪跑的迪士尼賽事也不例外。

為什麼要作弊呢?沒有抽到參賽資格卻還是要跑,或是在挑戰身體極限的運動選擇欺騙自己,這種寧願作弊的心態真的很耐人尋味。在社群媒體的年代,人們習慣對外界用濾鏡美化生活,既然大家生活照片都可以P圖到判若兩人,用作弊「完成路跑」「挑戰巔峰」換來很多個讚,好像同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對非專業跑者來說,路跑金錢收益非常有限,成績只是紀念而已,像勞德岱堡半馬的冠亞軍獎金都是零元,年輕的哈佛女生卻因此在人生跌一大跤。不過,那還不是追逐道路運動虛名的最慘下場,2010年有位運動社群媒體Strava的鐵粉威廉.佛林特為了奪回手機排行榜自行車「山丘之王」的虛擬頭銜,嘗試打破速度紀錄而意外喪命。家屬認為運動軟體難辭其咎狀告法院,後來訴訟被駁回,畢竟不管社群媒體虛名有多大的誘惑,每個人終究還是要為自身的行為負責啊。

或許在一窩蜂的道路運動風潮之後,真正喜歡它們的人還是會回到這些運動的初衷:穿著舒適的服裝,配合喜歡的音樂,在每個踏步之間,聆聽身體與大腦的對話,在適度壓力下享受挑戰目標的喜悅。作弊這種事,說真的,就留給迷途的笨蛋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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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

  我一直到一兩年前才不再每個月都夢到我在永和國中的導師。 他是一個個頭矮小,卻殘暴異常的兇狠角色。在體罰還是合法的年代裡,他很適度地扮演了那個時代的極端。我基本上來說不是一個會惹麻煩的學生,在依照模擬考成績排的座位裡,通常都可以分到安全區域的前一兩行。可是,不管是偶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處罰--像是考試作弊被抓到,或是每天數次在公眾刑場見到的殘暴行徑,都變成後來需要很努力埋葬的記憶的一部分。 考試作弊是必需的,我甚至還需要跟其他功課不錯,負責掌管主要科目測驗卷的同學交換答案卷,我的國文,數學的謝寧,地理的黃國政,理化的陳柏宇(有趣的是一番填鴨以後上了建中,我卻怎樣也記不起大部分建中同學的名字),甚至是大家都用來捉狹的管英文的娘娘腔同學,都是這個小型經濟圈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以物易物,因為只有先知道答案,才能夠達到滿分,也就是不被體罰的安全線。嘗試扮演成人的我們,有時候也會把答案卷像是施捨一般賣給一般大眾,換來的是現在想起來少到不可思議的金錢,還有淺嚐即止的,用低劣的手段輕鬆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力感。 作弊被抓到的最嚴重一次,導師像瘋了一般用藤條抽打我的手指。他的體罰是職業化的,要讓學生痛,該打的是手指而不是手心,是小腿而不是屁股。雖然,他也可以抽打學生屁股到坐在椅子上會痛徹心肺的程度。有時候手邊沒有籐條,趕時間的他直接用指節在學生後腦來個爆栗也夠嚇人。那天,被狂鞭一陣的我回到座位上,兩隻手變成青紫色,指節間的淤血讓我連手也合不起來。更痛的是回家以後,因為隔天的作業還是要交,所以我偷偷找了媽媽的針線包,把淤血塊逐著挑開,才能夠握筆寫作業的過程。 一直到上了高中,大學,短暫而奇幻式的軍旅,出國念書,工作,我還是會每隔幾天,在夢中回到國中導師的講台。「方祖涵,你數學考八分!」他驚喜地說,像是終於抓到跟蹤許久的疑犯的警察,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難掩對即將展開的私刑的興奮。考八分的那天我似乎是生病發燒,不過前一晚的確是貪玩沒有念書,而這一次貪玩的下場,是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怎樣也關不掉的重播畫面。 一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呂學燕先生又回到我的夢裡。他已經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跟後來在不同階段喜歡的女人們,輪流而毫無創意地填滿我失去主觀意識之後的夜晚。跟之前夢境不同的是,這次站在講台上等著被處罰的並不是我。 我從門外看著他,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敢如此,就算在夢中)。教室裡同學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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