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聯合報名人堂:<職業棒球的種族新隔閡>

當芝加哥小熊隊的外野手佛勒(Dexter Fowler)走上打擊區的那一刻,他就成為大聯盟歷史的重要註記:二○一六年,小熊隊終於在成軍一百四十載之後,有首位非裔美人球員,進入世界大賽的舞台。
非裔球員在一九四七年才打破種族藩籬,由布魯克林道奇隊的傑基.羅賓森領軍,在大聯盟嶄露頭角。由於小熊隊在一九四五年之後,從來沒有嘗過世界大賽的滋味,時至今日,佛勒才得以寫下此段歷史的終頁。
棒球之神既然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劇作家,小熊在世界大賽的對手當然是克里夫蘭印地安人隊,因為在一九四八年,首位拿到世界大賽冠軍的非裔球員,傳奇投手佩吉(Satchel Paige),就是印第安人隊的一員。那年剛進大聯盟投球的佩吉已經四十二歲,不過他一直投到五十九歲才退休。
從一九四七到二○一六,很多事情都變了。台灣早已不再是大日本帝國的殖民地、小兒麻痺跟麻疹不再是影響千萬人的疾病;人類繼續向宇宙與生命根源的探索,也繼續找到新的方式相互屠殺。卻仍有改變一圈再回到原點的,像是非裔球員在大聯盟的數量:原本被拒於高牆外的非裔美人,球員數量從解禁後一路攀升,到七○年代登上高峰。一九七一年匹茲堡海盜隊還曾經在不是刻意的情況,排出一到九棒深膚色球員的先發陣容。昔日榮景卻早已不再復見,今年球季,非裔球員在大聯盟只剩下總數的百分之八,擔任投手的更只有十幾位。
棒球場永遠是社會的縮影,不論是在球場的內外,種族問題不是昔日的隔離政策,而是經濟上的現實。全球化讓貧富差距持續拉開,一般家庭可支配所得甚至可能比過去還少。在這種情況下,裝備比籃球或美式足球昂貴的棒球,變成非裔小孩相較下難得接觸的運動。不同膚色家庭的收入情況,現在真的越來越懸殊,根據最近一次普查資料,非裔是收入最低的族群,不但是亞裔家庭的一半,跟距離最近的拉丁美洲裔,也有幾乎兩成的差距。
故事的重點不是顯而易見的問題,而是解決問題的努力。去年上任的大聯盟主席曼弗瑞(Rob Manfred)將已經推廣許久的「把棒球帶回內城區」活動當作工作的重點。所謂內城區,就是都市裡較貧困的區域,大聯盟提供實質的金錢與資源挹注,讓這些區域成長的孩子有機會從事棒球運動,在運動裡學習棒球的團隊精神與文化。
大聯盟當然可以漠視非裔球員稀少的問題,因為拉丁美洲跟亞洲還有無數的球員,可以讓球隊隨意收割,可是他們卻選擇投入至少十億台幣,給美國貧窮家庭接觸棒球的機會。除了要讓更多的孩子喜歡上棒球,讓更多有天分的選手投入棒球以外,運動的習慣更能讓下一代減少閒晃學壞的機會,進而影響許多社區的未來。孩子不會一夕長大,這顯然不是立竿見影的改變,如此長遠的計畫,卻絕對是職業運動該負起的社會責任。
是不管在哪裡,職業運動都該負起的社會責任。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惡夢

  我一直到一兩年前才不再每個月都夢到我在永和國中的導師。 他是一個個頭矮小,卻殘暴異常的兇狠角色。在體罰還是合法的年代裡,他很適度地扮演了那個時代的極端。我基本上來說不是一個會惹麻煩的學生,在依照模擬考成績排的座位裡,通常都可以分到安全區域的前一兩行。可是,不管是偶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處罰--像是考試作弊被抓到,或是每天數次在公眾刑場見到的殘暴行徑,都變成後來需要很努力埋葬的記憶的一部分。 考試作弊是必需的,我甚至還需要跟其他功課不錯,負責掌管主要科目測驗卷的同學交換答案卷,我的國文,數學的謝寧,地理的黃國政,理化的陳柏宇(有趣的是一番填鴨以後上了建中,我卻怎樣也記不起大部分建中同學的名字),甚至是大家都用來捉狹的管英文的娘娘腔同學,都是這個小型經濟圈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以物易物,因為只有先知道答案,才能夠達到滿分,也就是不被體罰的安全線。嘗試扮演成人的我們,有時候也會把答案卷像是施捨一般賣給一般大眾,換來的是現在想起來少到不可思議的金錢,還有淺嚐即止的,用低劣的手段輕鬆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力感。 作弊被抓到的最嚴重一次,導師像瘋了一般用藤條抽打我的手指。他的體罰是職業化的,要讓學生痛,該打的是手指而不是手心,是小腿而不是屁股。雖然,他也可以抽打學生屁股到坐在椅子上會痛徹心肺的程度。有時候手邊沒有籐條,趕時間的他直接用指節在學生後腦來個爆栗也夠嚇人。那天,被狂鞭一陣的我回到座位上,兩隻手變成青紫色,指節間的淤血讓我連手也合不起來。更痛的是回家以後,因為隔天的作業還是要交,所以我偷偷找了媽媽的針線包,把淤血塊逐著挑開,才能夠握筆寫作業的過程。 一直到上了高中,大學,短暫而奇幻式的軍旅,出國念書,工作,我還是會每隔幾天,在夢中回到國中導師的講台。「方祖涵,你數學考八分!」他驚喜地說,像是終於抓到跟蹤許久的疑犯的警察,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難掩對即將展開的私刑的興奮。考八分的那天我似乎是生病發燒,不過前一晚的確是貪玩沒有念書,而這一次貪玩的下場,是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怎樣也關不掉的重播畫面。 一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呂學燕先生又回到我的夢裡。他已經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跟後來在不同階段喜歡的女人們,輪流而毫無創意地填滿我失去主觀意識之後的夜晚。跟之前夢境不同的是,這次站在講台上等著被處罰的並不是我。 我從門外看著他,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敢如此,就算在夢中)。教室裡同學們跟...

聯合報名人堂:<巴黎奧運的平權起點>

巴黎奧運即將成為奧運史上,首屆男女參賽者數量相等的一屆,在七月下旬開始的比賽,會有男女各五千兩百五十名選手登場獻技。 三年前東京奧運女性運動員占百分之四十八,此屆終於提升至五成,無疑是平權運動重大里程碑。除了象徵性宣示,這個數字對新世代女性來說,會是投入運動競技的重大鼓勵,讓更多的女性和女孩參與體育運動。增加女性運動員能見度,可以挑戰刻板印象,並帶來更多正面的榜樣作用。 此外,給女性運動員公平機會,也可望促進體育領域性別平等政策。從公共政策角度來看,各國政府可能因此用積極措施提供兩性相同資源,也是值得期待的正面效應。 有趣的是,此項平權里程碑,台灣倘若較為無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從十二年前倫敦奧運起,雖然女性選手不是代表團多數,卻總是獲得最多獎牌。近年奪牌項目包括舉重、射箭、跆拳道、空手道、拳擊、羽球,每一項都曾經讓國人感到興奮與驕傲。 不過,宣示意味十足的平等數字,只是里程碑,而非終點站。 儘管男女選手一樣多,國際奧林匹克協會大多數要職皆由男性掌握,董事會成員女性也僅占三分之一。在巴黎奧運裡,六成技術人員是男性,雖然女性人員比東京奧運成長不少,仍然是相對少數。 同樣地,雖然台灣女性選手奪牌人數眾多,卻反映出另一種現實。長期以來,女性要靠運動謀生,最有效模式就是在大型賽事奪牌。台灣有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獎金額度,得到獎牌就有收入,也曾有選手因此鋌而走險使用禁藥,損害個人健康與聲譽。 男女運動員人數相等是一個顯著成就,但評估真正的性別平等,需要超越數字。資源獲取、訓練設施、教練、贊助和媒體關注度等因素,在實現完全平等這件事上,皆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資源掌握上,台灣跟國際奧會一樣,傳統以男性為主;如果拿大專校院體育運動相關科系教師人數當作衡量標準,男女相差甚至是二比一。在男性主掌的運動環境裡,女性要出頭已是難事,還造成不少性別霸凌與侵犯憾事。台灣媒體報導女性運動員時,經常用外貌當作重點,也是不公平的性別差異。 事實上,近年來已經有不少女性運動員獲得比男性更高的關注度。像美國女子足球代表隊、網球場上的威廉絲姊妹,以及剛轉職業的籃球選手凱特琳.克拉克,都是絕佳例子。進軍巴黎的台灣代表隊,將是包括戴資穎、謝淑薇、詹詠然等數位台灣女性好手的奧運告別作。除了希望每一位參賽選手都能獲得相同掌聲,享受賽事、盡情發揮以外,也更深切期待性別平權藉此繼續前進。 希望在不久後的未來,每一位運動員...

獨立評論@天下:<不再寧靜的高爾夫球場>

「Baba Booey」是最近幾年來,職業高爾夫比賽時最常聽到的人名。在老虎伍茲長期因傷不振,其他球員青黃不接的尷尬期,球場上此起彼落的「Baba Booey」吶喊,取代「Go Tiger!」,變成球賽的新焦點。並不是所有球員都喜歡這個轉變。英格蘭球員伊恩.波爾特(Ian Poulter)在推特上說,高爾夫聯盟應該准許球員用電擊槍攻擊吶喊的觀眾;資深美國球員吉姆.佛瑞克(Jim Furyk)遇到類...  閱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