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聯合報名人堂:<二十年後的棒球>


前一次踏進中華職棒球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是一場統一獅對味全龍的比賽。球賽進入後半段,謝長亨投完七局,統一以四比二領先。依照往常的調度,統一在七局下把年紀不小的外野手宋榮泰換下來休息,讓專職守備的吳林煉上場接替。八局上半統一進攻,兩人出局,二三壘有人,輪到打擊的是第四棒羅敏卿,味全當然決定故意四壞變成滿壘,讓投手林光宏對付生涯打擊率不到兩成,幾乎毫無長打能力的吳林煉。 

結果是滿壘全壘打。連在業餘成棒生涯用鋁棒都只打過一支全壘打的吳林煉,把林光宏投的第一球拉出了牆外,是一支貨真價實的全壘打。接下來的畫面這麼多年過去之後還是可以在腦海裡緩慢重播,吳林煉繞完全場,跳到他球場好友Jose Nunez的身上,林光宏低下頭,迴避休息區裡總教練徐生明憤怒的眼神。 

隔年就是黑虎事件,接著的放水事件一個接一個,我就再也沒有回到台灣的球場。那個晚上台北市立棒球場擠進了六千多人,接近全年觀眾的平均數,那種盛況在放水事件之後,也很久沒有再出現,一直到今年才改變。也就在上個星期,我去看了從職棒四年到職棒廿四年,廿年後的第一場比賽。 

說真的,這麼多年以後,球賽進步了很多。儘管球場的硬體簡陋如昔,球團在能力範圍內對軟體的營造,可以看到用心的程度。場內販賣部的商品變多了,場邊的啦啦隊努力地炒熱氣氛,球員的素質當然也跟昔日截然不同,現在選手如果只有當年林光宏的球速,或是吳林煉的打擊能力,應該沒有機會上到一軍比賽。雖然如此,或許是因為球隊太少、球員缺乏流通、加上競爭不夠成熟的緣故,比賽難免還是有一些業餘的畫面。 

那天一起看比賽的,是在球場初識的一位洋將的朋友,棒球家族出身的她,特地從加州來看比賽。她看到球場上其中一隊的捕手糟糕的守備只能頻頻搖頭,直說真是丟臉。儘管台灣職棒已經比昔日細膩許多,有這麼多失誤的空間,就還不能真正算是夠水準的職業比賽。 

然而,廿年來不變的,是那該死的慢節奏。台灣職棒在今年每一場比賽平均要花三小時廿五分鐘,比美國職棒跟日本職棒都多了至少廿分鐘。美國職棒沒有延長賽的時間限制,一直平手的比賽有時候可以超過六個小時,平均比賽時間還是在三個小時左右,許多九局的比賽更能夠在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完成。他們每半局攻守的交替不但緊湊,各種活動更是絕無冷場,就算如此,大聯盟還是一直試圖讓比賽節奏更快一些。 

華爾街日報在今年做了一項統計,每場棒球比賽,觀眾真正看到有動作的時間,大約是十八分鐘,而每一個投球之間的間距,加起來卻花去了七十五分鐘。在台灣,這個數字更是不只如此,那天看的比賽兩隊先發投手都是節奏不慢的洋將,打者們卻可以在每個打序東摸西摸,把棒球比賽變成圍棋比賽,很殺風景。 

每次在台灣的時候,看著紅綠燈的小綠人,或是捷運站列車分毫不差的進站時間,都覺得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一個以秒為單位的快速世界。台灣棒球的一切也都在進步,比賽時間的掌握卻還是卡在時光機的入口,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改變呢?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惡夢

  我一直到一兩年前才不再每個月都夢到我在永和國中的導師。 他是一個個頭矮小,卻殘暴異常的兇狠角色。在體罰還是合法的年代裡,他很適度地扮演了那個時代的極端。我基本上來說不是一個會惹麻煩的學生,在依照模擬考成績排的座位裡,通常都可以分到安全區域的前一兩行。可是,不管是偶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處罰--像是考試作弊被抓到,或是每天數次在公眾刑場見到的殘暴行徑,都變成後來需要很努力埋葬的記憶的一部分。 考試作弊是必需的,我甚至還需要跟其他功課不錯,負責掌管主要科目測驗卷的同學交換答案卷,我的國文,數學的謝寧,地理的黃國政,理化的陳柏宇(有趣的是一番填鴨以後上了建中,我卻怎樣也記不起大部分建中同學的名字),甚至是大家都用來捉狹的管英文的娘娘腔同學,都是這個小型經濟圈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以物易物,因為只有先知道答案,才能夠達到滿分,也就是不被體罰的安全線。嘗試扮演成人的我們,有時候也會把答案卷像是施捨一般賣給一般大眾,換來的是現在想起來少到不可思議的金錢,還有淺嚐即止的,用低劣的手段輕鬆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力感。 作弊被抓到的最嚴重一次,導師像瘋了一般用藤條抽打我的手指。他的體罰是職業化的,要讓學生痛,該打的是手指而不是手心,是小腿而不是屁股。雖然,他也可以抽打學生屁股到坐在椅子上會痛徹心肺的程度。有時候手邊沒有籐條,趕時間的他直接用指節在學生後腦來個爆栗也夠嚇人。那天,被狂鞭一陣的我回到座位上,兩隻手變成青紫色,指節間的淤血讓我連手也合不起來。更痛的是回家以後,因為隔天的作業還是要交,所以我偷偷找了媽媽的針線包,把淤血塊逐著挑開,才能夠握筆寫作業的過程。 一直到上了高中,大學,短暫而奇幻式的軍旅,出國念書,工作,我還是會每隔幾天,在夢中回到國中導師的講台。「方祖涵,你數學考八分!」他驚喜地說,像是終於抓到跟蹤許久的疑犯的警察,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難掩對即將展開的私刑的興奮。考八分的那天我似乎是生病發燒,不過前一晚的確是貪玩沒有念書,而這一次貪玩的下場,是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怎樣也關不掉的重播畫面。 一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呂學燕先生又回到我的夢裡。他已經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跟後來在不同階段喜歡的女人們,輪流而毫無創意地填滿我失去主觀意識之後的夜晚。跟之前夢境不同的是,這次站在講台上等著被處罰的並不是我。 我從門外看著他,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敢如此,就算在夢中)。教室裡同學們跟...

聯合報名人堂:<巴黎奧運的平權起點>

巴黎奧運即將成為奧運史上,首屆男女參賽者數量相等的一屆,在七月下旬開始的比賽,會有男女各五千兩百五十名選手登場獻技。 三年前東京奧運女性運動員占百分之四十八,此屆終於提升至五成,無疑是平權運動重大里程碑。除了象徵性宣示,這個數字對新世代女性來說,會是投入運動競技的重大鼓勵,讓更多的女性和女孩參與體育運動。增加女性運動員能見度,可以挑戰刻板印象,並帶來更多正面的榜樣作用。 此外,給女性運動員公平機會,也可望促進體育領域性別平等政策。從公共政策角度來看,各國政府可能因此用積極措施提供兩性相同資源,也是值得期待的正面效應。 有趣的是,此項平權里程碑,台灣倘若較為無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從十二年前倫敦奧運起,雖然女性選手不是代表團多數,卻總是獲得最多獎牌。近年奪牌項目包括舉重、射箭、跆拳道、空手道、拳擊、羽球,每一項都曾經讓國人感到興奮與驕傲。 不過,宣示意味十足的平等數字,只是里程碑,而非終點站。 儘管男女選手一樣多,國際奧林匹克協會大多數要職皆由男性掌握,董事會成員女性也僅占三分之一。在巴黎奧運裡,六成技術人員是男性,雖然女性人員比東京奧運成長不少,仍然是相對少數。 同樣地,雖然台灣女性選手奪牌人數眾多,卻反映出另一種現實。長期以來,女性要靠運動謀生,最有效模式就是在大型賽事奪牌。台灣有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獎金額度,得到獎牌就有收入,也曾有選手因此鋌而走險使用禁藥,損害個人健康與聲譽。 男女運動員人數相等是一個顯著成就,但評估真正的性別平等,需要超越數字。資源獲取、訓練設施、教練、贊助和媒體關注度等因素,在實現完全平等這件事上,皆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資源掌握上,台灣跟國際奧會一樣,傳統以男性為主;如果拿大專校院體育運動相關科系教師人數當作衡量標準,男女相差甚至是二比一。在男性主掌的運動環境裡,女性要出頭已是難事,還造成不少性別霸凌與侵犯憾事。台灣媒體報導女性運動員時,經常用外貌當作重點,也是不公平的性別差異。 事實上,近年來已經有不少女性運動員獲得比男性更高的關注度。像美國女子足球代表隊、網球場上的威廉絲姊妹,以及剛轉職業的籃球選手凱特琳.克拉克,都是絕佳例子。進軍巴黎的台灣代表隊,將是包括戴資穎、謝淑薇、詹詠然等數位台灣女性好手的奧運告別作。除了希望每一位參賽選手都能獲得相同掌聲,享受賽事、盡情發揮以外,也更深切期待性別平權藉此繼續前進。 希望在不久後的未來,每一位運動員...

獨立評論@天下:<不再寧靜的高爾夫球場>

「Baba Booey」是最近幾年來,職業高爾夫比賽時最常聽到的人名。在老虎伍茲長期因傷不振,其他球員青黃不接的尷尬期,球場上此起彼落的「Baba Booey」吶喊,取代「Go Tiger!」,變成球賽的新焦點。並不是所有球員都喜歡這個轉變。英格蘭球員伊恩.波爾特(Ian Poulter)在推特上說,高爾夫聯盟應該准許球員用電擊槍攻擊吶喊的觀眾;資深美國球員吉姆.佛瑞克(Jim Furyk)遇到類...  閱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