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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名人堂:<暫停轉動的世界>

總部在瑞典的北歐航空,二月初推出一部形象廣告「真正的斯堪地那維亞是什麼?」內容包括瑞典傳統肉丸源自土耳其、常見風車來自波斯、開放式三明治是荷蘭食物,連優先全球的女性主義都要感謝美國啟蒙運動—斯堪地那維亞本來什麼都不是,北歐文化從維京時代開始,都是喜歡探索世界的人們一點一滴從外面帶回來,然後再變得更好,變成自己的。這一切,正是旅行的意義。

結果,這支廣告被認為嚴重汙衊本土文化,負評超過正評九倍的短片,在極右派抗議聲中,不到一天就臨時下架,網路接著出現拒搭北歐航空運動,甚至更因炸彈攻擊威脅,廣告公司所在哥本哈根街頭被迫封閉數小時。在全球國族主義聲浪高漲當下,遇到右派刻意製造玻璃心,不管訊息如何感人都沒有用,一向被視為進步的北歐,也不例外。

反正,遂著國族主義的意,在瘟疫蔓延時,文化流動自然就少了。

新冠肺炎剛開始蔓延時,美國大華府地區一所中學正準備接待中國大陸交換學生,這群十二歲初中生來自距離武漢三百公里遠的湖北宜昌,不過在保守派媒體率先披露消息後,已飛抵紐約甘迺迪機場的孩子們,臨時被通知無法上課,行程變成搭遊覽車參觀華盛頓。

事情發生在一月底,當時還有不少人替他們覺得惋惜,倘若換成現在,這群學生連入境美國都不被允許。為了防堵疫情關起的邊境,讓許多國外就讀的各級學生無法返校上課,光是澳洲就可能超過十萬名。

旅行計畫被取消了,經常抱怨遊客太多的義大利威尼斯終於變成空城,各大遊輪公司暫離亞洲,卻還是停不下其他航線顧客退費與延期要求;航空業逐漸開始對新訂位提供免費改票選項攬客,希望藉優惠減少龐大損失。國際商展、產業研討會、嘉年華會等各項具有龐大旅行與交流動能的活動紛紛停辦,地球運轉彷彿因此慢了下來。

運動賽事更不用說,適合春天的馬拉松率先被病毒擊敗,全世界排名前六的東京馬對三萬多名「非頂尖」跑者關上大門,四月倫敦跟波士頓能不能如期舉行還很難說;韓國職棒春訓熱身賽取消,各隊洋將難免心意動搖;每年有一萬四千名選手參加的瑞士恩加丁滑雪馬拉松沒有了、世界桌球錦標賽延到六月、自行車巡迴賽阿聯酋站因為隊職員疑似染病中止,四年一度歐洲杯足球大賽原本將在羅馬奧林匹克球場展開序幕,現在還不知道是否會易地或延期。

東京奧運是否能舉行還是未知數,就算如期舉行,外國遊客數應會低於預期,已經長期蕭條的日本經濟,將再度面對重大挑戰。奧運主辦國經常在賽事結束後遭遇內需遲緩緊縮效應,肺炎病毒是否會對日本經濟雪上加霜。

對世界來說,最糟的還是瘟疫停滯了旅行,停滯了人們對外界,對輪舟之奇和滄海之闊的持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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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

  我一直到一兩年前才不再每個月都夢到我在永和國中的導師。 他是一個個頭矮小,卻殘暴異常的兇狠角色。在體罰還是合法的年代裡,他很適度地扮演了那個時代的極端。我基本上來說不是一個會惹麻煩的學生,在依照模擬考成績排的座位裡,通常都可以分到安全區域的前一兩行。可是,不管是偶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處罰--像是考試作弊被抓到,或是每天數次在公眾刑場見到的殘暴行徑,都變成後來需要很努力埋葬的記憶的一部分。 考試作弊是必需的,我甚至還需要跟其他功課不錯,負責掌管主要科目測驗卷的同學交換答案卷,我的國文,數學的謝寧,地理的黃國政,理化的陳柏宇(有趣的是一番填鴨以後上了建中,我卻怎樣也記不起大部分建中同學的名字),甚至是大家都用來捉狹的管英文的娘娘腔同學,都是這個小型經濟圈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以物易物,因為只有先知道答案,才能夠達到滿分,也就是不被體罰的安全線。嘗試扮演成人的我們,有時候也會把答案卷像是施捨一般賣給一般大眾,換來的是現在想起來少到不可思議的金錢,還有淺嚐即止的,用低劣的手段輕鬆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力感。 作弊被抓到的最嚴重一次,導師像瘋了一般用藤條抽打我的手指。他的體罰是職業化的,要讓學生痛,該打的是手指而不是手心,是小腿而不是屁股。雖然,他也可以抽打學生屁股到坐在椅子上會痛徹心肺的程度。有時候手邊沒有籐條,趕時間的他直接用指節在學生後腦來個爆栗也夠嚇人。那天,被狂鞭一陣的我回到座位上,兩隻手變成青紫色,指節間的淤血讓我連手也合不起來。更痛的是回家以後,因為隔天的作業還是要交,所以我偷偷找了媽媽的針線包,把淤血塊逐著挑開,才能夠握筆寫作業的過程。 一直到上了高中,大學,短暫而奇幻式的軍旅,出國念書,工作,我還是會每隔幾天,在夢中回到國中導師的講台。「方祖涵,你數學考八分!」他驚喜地說,像是終於抓到跟蹤許久的疑犯的警察,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難掩對即將展開的私刑的興奮。考八分的那天我似乎是生病發燒,不過前一晚的確是貪玩沒有念書,而這一次貪玩的下場,是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怎樣也關不掉的重播畫面。 一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呂學燕先生又回到我的夢裡。他已經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跟後來在不同階段喜歡的女人們,輪流而毫無創意地填滿我失去主觀意識之後的夜晚。跟之前夢境不同的是,這次站在講台上等著被處罰的並不是我。 我從門外看著他,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敢如此,就算在夢中)。教室裡同學們跟...

聯合報名人堂:<巴黎奧運的平權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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