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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名人堂:<中文世界裡,難覓的療癒>

幾年前在報紙專欄提到,有些英文字,很難找到完全對應的中文翻譯。當時舉的例子是Closure,字面上是「事情的結束」,可是實質意義卻不只於此。這個字其實是在關係人身上,找到把整件事像闔上一本書一樣,從此大步前進,永遠不再回頭的終點。
讓事情完整結束,是西方文化裡,處理各式人際關係的重要環節。或許因為華人世界通常希望小事化無,或是不了了之,所以中文裡沒有類似的單字。
最近的幾則新聞,讓我又想到一個很難完整翻譯的英文字,就是Grieve。字典會說那是「悲傷」,雖然字面翻譯的確是如此,實際卻有幾乎完全相反的涵意。
它是一個狀態,但不僅是情緒上的難過,而是從沉重悲傷慢慢走出來的階段……是每個人都可能經歷的,在失去至親、摯愛,或是摯友後,讓自己從破碎情緒裡站起,繼續面對人生的療癒過程。
臉書營運長桑伯格,兩年前失去當時也是網路公司執行長的丈夫高蒂。正值黃金年華的兩人熱愛公益,有眾人稱羨的生活,他在渡假時也不忘運動,卻在跑步機上心臟病發過世。四月份時代雜誌封面標題是「讓我們來談談悲傷」,說的就是桑伯格的故事。失去深愛的丈夫,這位曾被列入全世界百大影響力人物的女性,世界頓時崩解了。
「我完全失去信心,我覺得自己不能當任何人的朋友,不知道怎樣繼續工作,甚至面對悲傷的孩子,也無力照顧。」桑伯格說。這段從徹底孤寂走出的歷程很長,很艱辛,卻是必需的。悲傷像隻巨大的象,唯有面對它存在的事實,才有放下的一天,不然就要一輩子背著巨象生活。
英國哈利王子近日打破沉默,公開談論母親黛安娜王妃意外造成的影響,他經歷數次幾近精神崩潰的掙扎,在接受長期心理諮商後終於走出陰霾。跟桑伯格一樣,哈利王子分享自己走出痛苦的過程,希望能幫助其他正受折磨的人。
去年球季投手費南德茲意外過世,對馬林魚隊來說是很大的打擊,因為他不僅是陣中王牌,也是許多球員的好朋友。球季結束後,陣中強打史坦頓與王牌救援拉莫斯,花幾星期時間做了一件事:
巴西、死海、耶路撒冷、歐洲,他們跨越數個不同大陸,把好朋友放在心裡,一起去環遊世界。在里約熱內盧的一座牆,他們跟當地藝術家合作,完成紀念費南德茲的巨幅壁畫。「我們在哪裡,你就在哪裡」,他們為住在天堂的摯友,寫下這段話。
「再堅強的人,遇到這種事情,也需要療傷」,兩百公分/一百一十公斤的史坦頓說。旅程結束,史坦頓對人生有新的頓悟,許多曾經困擾他的小事再也不重要了。走過半個地球後,失去摯友的經歷,反而讓他重新找回對棒球的熱忱。
就跟Closure這個字一樣,中文難覓Grieve的翻譯,或許因為走出悲傷的療癒程序,並不完整存在於我們的世界。於是,有些人只好永遠背著沉重的大象,失去了別人,也從此失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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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

  我一直到一兩年前才不再每個月都夢到我在永和國中的導師。 他是一個個頭矮小,卻殘暴異常的兇狠角色。在體罰還是合法的年代裡,他很適度地扮演了那個時代的極端。我基本上來說不是一個會惹麻煩的學生,在依照模擬考成績排的座位裡,通常都可以分到安全區域的前一兩行。可是,不管是偶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處罰--像是考試作弊被抓到,或是每天數次在公眾刑場見到的殘暴行徑,都變成後來需要很努力埋葬的記憶的一部分。 考試作弊是必需的,我甚至還需要跟其他功課不錯,負責掌管主要科目測驗卷的同學交換答案卷,我的國文,數學的謝寧,地理的黃國政,理化的陳柏宇(有趣的是一番填鴨以後上了建中,我卻怎樣也記不起大部分建中同學的名字),甚至是大家都用來捉狹的管英文的娘娘腔同學,都是這個小型經濟圈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以物易物,因為只有先知道答案,才能夠達到滿分,也就是不被體罰的安全線。嘗試扮演成人的我們,有時候也會把答案卷像是施捨一般賣給一般大眾,換來的是現在想起來少到不可思議的金錢,還有淺嚐即止的,用低劣的手段輕鬆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力感。 作弊被抓到的最嚴重一次,導師像瘋了一般用藤條抽打我的手指。他的體罰是職業化的,要讓學生痛,該打的是手指而不是手心,是小腿而不是屁股。雖然,他也可以抽打學生屁股到坐在椅子上會痛徹心肺的程度。有時候手邊沒有籐條,趕時間的他直接用指節在學生後腦來個爆栗也夠嚇人。那天,被狂鞭一陣的我回到座位上,兩隻手變成青紫色,指節間的淤血讓我連手也合不起來。更痛的是回家以後,因為隔天的作業還是要交,所以我偷偷找了媽媽的針線包,把淤血塊逐著挑開,才能夠握筆寫作業的過程。 一直到上了高中,大學,短暫而奇幻式的軍旅,出國念書,工作,我還是會每隔幾天,在夢中回到國中導師的講台。「方祖涵,你數學考八分!」他驚喜地說,像是終於抓到跟蹤許久的疑犯的警察,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難掩對即將展開的私刑的興奮。考八分的那天我似乎是生病發燒,不過前一晚的確是貪玩沒有念書,而這一次貪玩的下場,是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怎樣也關不掉的重播畫面。 一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呂學燕先生又回到我的夢裡。他已經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跟後來在不同階段喜歡的女人們,輪流而毫無創意地填滿我失去主觀意識之後的夜晚。跟之前夢境不同的是,這次站在講台上等著被處罰的並不是我。 我從門外看著他,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敢如此,就算在夢中)。教室裡同學們跟...

聯合報名人堂:<巴黎奧運的平權起點>

巴黎奧運即將成為奧運史上,首屆男女參賽者數量相等的一屆,在七月下旬開始的比賽,會有男女各五千兩百五十名選手登場獻技。 三年前東京奧運女性運動員占百分之四十八,此屆終於提升至五成,無疑是平權運動重大里程碑。除了象徵性宣示,這個數字對新世代女性來說,會是投入運動競技的重大鼓勵,讓更多的女性和女孩參與體育運動。增加女性運動員能見度,可以挑戰刻板印象,並帶來更多正面的榜樣作用。 此外,給女性運動員公平機會,也可望促進體育領域性別平等政策。從公共政策角度來看,各國政府可能因此用積極措施提供兩性相同資源,也是值得期待的正面效應。 有趣的是,此項平權里程碑,台灣倘若較為無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從十二年前倫敦奧運起,雖然女性選手不是代表團多數,卻總是獲得最多獎牌。近年奪牌項目包括舉重、射箭、跆拳道、空手道、拳擊、羽球,每一項都曾經讓國人感到興奮與驕傲。 不過,宣示意味十足的平等數字,只是里程碑,而非終點站。 儘管男女選手一樣多,國際奧林匹克協會大多數要職皆由男性掌握,董事會成員女性也僅占三分之一。在巴黎奧運裡,六成技術人員是男性,雖然女性人員比東京奧運成長不少,仍然是相對少數。 同樣地,雖然台灣女性選手奪牌人數眾多,卻反映出另一種現實。長期以來,女性要靠運動謀生,最有效模式就是在大型賽事奪牌。台灣有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獎金額度,得到獎牌就有收入,也曾有選手因此鋌而走險使用禁藥,損害個人健康與聲譽。 男女運動員人數相等是一個顯著成就,但評估真正的性別平等,需要超越數字。資源獲取、訓練設施、教練、贊助和媒體關注度等因素,在實現完全平等這件事上,皆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資源掌握上,台灣跟國際奧會一樣,傳統以男性為主;如果拿大專校院體育運動相關科系教師人數當作衡量標準,男女相差甚至是二比一。在男性主掌的運動環境裡,女性要出頭已是難事,還造成不少性別霸凌與侵犯憾事。台灣媒體報導女性運動員時,經常用外貌當作重點,也是不公平的性別差異。 事實上,近年來已經有不少女性運動員獲得比男性更高的關注度。像美國女子足球代表隊、網球場上的威廉絲姊妹,以及剛轉職業的籃球選手凱特琳.克拉克,都是絕佳例子。進軍巴黎的台灣代表隊,將是包括戴資穎、謝淑薇、詹詠然等數位台灣女性好手的奧運告別作。除了希望每一位參賽選手都能獲得相同掌聲,享受賽事、盡情發揮以外,也更深切期待性別平權藉此繼續前進。 希望在不久後的未來,每一位運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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