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中時觀念平台  <勝敗之間的焦慮>

 
觀念平台系列的第五篇,<兩種焦慮>,載於五月十九日時論廣場.原題:勝敗之間的焦慮.



亞瑞那斯可以把領先拉大到三分的,如果他投進在最後十五秒鐘的兩個罰球。

生涯罰球命中率八成的他,錯過了第一次罰球的機會。詹姆士大帝走向前去,在他的耳朵旁邊說,「如果你兩球都沒進,你知道誰會投進反敗為勝的那球」…,在七戰四勝的系列賽中,詹姆士已經以最後一擊打敗巫師兩次。場邊的巫師隊球評目瞪口呆,跟對方罰球球員對話這樣的舉動,是非常不尋常的。不過亞瑞那斯笑了笑,一副隨便你要怎麼說的表情。


詹姆士,二十一歲,大家叫他詹姆士大帝;亞瑞那斯,二十四歲,自己叫自己東區聯盟刺客。季後賽第一輪,荊軻對秦王,今天沒有人是他的秦舞陽。荊軻只能相信自己手中的匕首,這把利器,取之百金,以藥焠之,在人身上試驗,沒有不立刻死去的。

不到五分鐘前,亞瑞那斯在正規賽結束之前幾秒鐘,在三分線外三步遠的距離,投進追平比數的一球,這一刀直直刺向秦王的心臟,圖窮匕見,讓以為燕國已經是囊中物的大帝錯愕許久。可惜,只是平手而已。現在他還有第二刀的機會,他把皮球在身旁儀式性地繞了三圈,出手。

不進。

荊軻的命運在千年之後,萬里之外,還是不能改變。球賽在十幾秒之後逆轉,我的華盛頓巫師隊球季,就這樣結束了。這又是一個不知所謂的春天,住在華盛頓的職業籃球迷,從來沒有機會經歷村上春樹那種「就算抱著巨額貸款,巨人隊也已經贏定了,秋天還是美麗的」的心情。進一步地說,村上的「自己支持的運動隊伍勝利時,體內會分泌更多使人類元氣大振開始活性化的某種分泌物」的說法,更是在我們的傷口上撒上一大把鹽啊。

有人說比賽的勝負是其次,重要的是過程。然而,從球迷心理學的角度來看,觀賞運動比賽最重要的還是比賽的結果。在結果揭曉之前,我們在享受的是一種叫做eustress,愉悅的焦慮,的經驗。如果在預期當中,球賽的結果已經是凶多吉少,eustress就會提前轉化成stress,也就是純粹的焦慮感,甚至是distress,窘迫的感覺。我們面對著不管是愉悅的或是窘迫的,無法壓抑的焦慮,只好走進球場,轉開電視或是收音機,盯著電腦螢幕,或是忐忑不安地,打開隔天報紙的體育版。

這種愉悅或是窘迫的焦慮在比賽結束之後有兩種結果。勝利球隊的球迷,從焦慮轉化成對自己的社交形象跟自我認同的提升。許多人甚至會毫不客氣地穿上複製的球衣,或是在辦公室的電腦換上球隊的閃閃發亮的桌布,這種現象叫做BIRGing,一種把支持球隊的榮光轉化成自己的形象的行為。相反的,輸球那方的球迷,就只能在極度欠缺自我認同的狀態下,盡量切斷跟球隊的關聯,也就是CORFing,跟失敗者抱持距離的行為。

我很認真地找了很久的論文跟期刊,還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活性化的分泌物這種東西,不過就算是真的,住在華盛頓的職業籃球迷們,應該也是處於長期缺乏這種物質的狀態之下吧。該怎麼辦呢?唉,我已經有低度的自我認同跟社交形象,就假裝不在乎地寫文章好了。

留言

匿名表示…
看完您這篇文章
不知怎麼回事
突然很想要看看您六七年前
在Han's Story 發表的文章
可是在網路上找來找去 都找不到
在這個部落格 也看不到
不知道您是否有保留在哪個web 或 blog
可否賜告
匿名表示…
不好意思 我終於找到了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惡夢

  我一直到一兩年前才不再每個月都夢到我在永和國中的導師。 他是一個個頭矮小,卻殘暴異常的兇狠角色。在體罰還是合法的年代裡,他很適度地扮演了那個時代的極端。我基本上來說不是一個會惹麻煩的學生,在依照模擬考成績排的座位裡,通常都可以分到安全區域的前一兩行。可是,不管是偶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處罰--像是考試作弊被抓到,或是每天數次在公眾刑場見到的殘暴行徑,都變成後來需要很努力埋葬的記憶的一部分。 考試作弊是必需的,我甚至還需要跟其他功課不錯,負責掌管主要科目測驗卷的同學交換答案卷,我的國文,數學的謝寧,地理的黃國政,理化的陳柏宇(有趣的是一番填鴨以後上了建中,我卻怎樣也記不起大部分建中同學的名字),甚至是大家都用來捉狹的管英文的娘娘腔同學,都是這個小型經濟圈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以物易物,因為只有先知道答案,才能夠達到滿分,也就是不被體罰的安全線。嘗試扮演成人的我們,有時候也會把答案卷像是施捨一般賣給一般大眾,換來的是現在想起來少到不可思議的金錢,還有淺嚐即止的,用低劣的手段輕鬆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力感。 作弊被抓到的最嚴重一次,導師像瘋了一般用藤條抽打我的手指。他的體罰是職業化的,要讓學生痛,該打的是手指而不是手心,是小腿而不是屁股。雖然,他也可以抽打學生屁股到坐在椅子上會痛徹心肺的程度。有時候手邊沒有籐條,趕時間的他直接用指節在學生後腦來個爆栗也夠嚇人。那天,被狂鞭一陣的我回到座位上,兩隻手變成青紫色,指節間的淤血讓我連手也合不起來。更痛的是回家以後,因為隔天的作業還是要交,所以我偷偷找了媽媽的針線包,把淤血塊逐著挑開,才能夠握筆寫作業的過程。 一直到上了高中,大學,短暫而奇幻式的軍旅,出國念書,工作,我還是會每隔幾天,在夢中回到國中導師的講台。「方祖涵,你數學考八分!」他驚喜地說,像是終於抓到跟蹤許久的疑犯的警察,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難掩對即將展開的私刑的興奮。考八分的那天我似乎是生病發燒,不過前一晚的確是貪玩沒有念書,而這一次貪玩的下場,是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怎樣也關不掉的重播畫面。 一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呂學燕先生又回到我的夢裡。他已經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跟後來在不同階段喜歡的女人們,輪流而毫無創意地填滿我失去主觀意識之後的夜晚。跟之前夢境不同的是,這次站在講台上等著被處罰的並不是我。 我從門外看著他,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敢如此,就算在夢中)。教室裡同學們跟...

聯合報名人堂:<巴黎奧運的平權起點>

巴黎奧運即將成為奧運史上,首屆男女參賽者數量相等的一屆,在七月下旬開始的比賽,會有男女各五千兩百五十名選手登場獻技。 三年前東京奧運女性運動員占百分之四十八,此屆終於提升至五成,無疑是平權運動重大里程碑。除了象徵性宣示,這個數字對新世代女性來說,會是投入運動競技的重大鼓勵,讓更多的女性和女孩參與體育運動。增加女性運動員能見度,可以挑戰刻板印象,並帶來更多正面的榜樣作用。 此外,給女性運動員公平機會,也可望促進體育領域性別平等政策。從公共政策角度來看,各國政府可能因此用積極措施提供兩性相同資源,也是值得期待的正面效應。 有趣的是,此項平權里程碑,台灣倘若較為無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從十二年前倫敦奧運起,雖然女性選手不是代表團多數,卻總是獲得最多獎牌。近年奪牌項目包括舉重、射箭、跆拳道、空手道、拳擊、羽球,每一項都曾經讓國人感到興奮與驕傲。 不過,宣示意味十足的平等數字,只是里程碑,而非終點站。 儘管男女選手一樣多,國際奧林匹克協會大多數要職皆由男性掌握,董事會成員女性也僅占三分之一。在巴黎奧運裡,六成技術人員是男性,雖然女性人員比東京奧運成長不少,仍然是相對少數。 同樣地,雖然台灣女性選手奪牌人數眾多,卻反映出另一種現實。長期以來,女性要靠運動謀生,最有效模式就是在大型賽事奪牌。台灣有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獎金額度,得到獎牌就有收入,也曾有選手因此鋌而走險使用禁藥,損害個人健康與聲譽。 男女運動員人數相等是一個顯著成就,但評估真正的性別平等,需要超越數字。資源獲取、訓練設施、教練、贊助和媒體關注度等因素,在實現完全平等這件事上,皆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資源掌握上,台灣跟國際奧會一樣,傳統以男性為主;如果拿大專校院體育運動相關科系教師人數當作衡量標準,男女相差甚至是二比一。在男性主掌的運動環境裡,女性要出頭已是難事,還造成不少性別霸凌與侵犯憾事。台灣媒體報導女性運動員時,經常用外貌當作重點,也是不公平的性別差異。 事實上,近年來已經有不少女性運動員獲得比男性更高的關注度。像美國女子足球代表隊、網球場上的威廉絲姊妹,以及剛轉職業的籃球選手凱特琳.克拉克,都是絕佳例子。進軍巴黎的台灣代表隊,將是包括戴資穎、謝淑薇、詹詠然等數位台灣女性好手的奧運告別作。除了希望每一位參賽選手都能獲得相同掌聲,享受賽事、盡情發揮以外,也更深切期待性別平權藉此繼續前進。 希望在不久後的未來,每一位運動員...

獨立評論@天下:<不再寧靜的高爾夫球場>

「Baba Booey」是最近幾年來,職業高爾夫比賽時最常聽到的人名。在老虎伍茲長期因傷不振,其他球員青黃不接的尷尬期,球場上此起彼落的「Baba Booey」吶喊,取代「Go Tiger!」,變成球賽的新焦點。並不是所有球員都喜歡這個轉變。英格蘭球員伊恩.波爾特(Ian Poulter)在推特上說,高爾夫聯盟應該准許球員用電擊槍攻擊吶喊的觀眾;資深美國球員吉姆.佛瑞克(Jim Furyk)遇到類...  閱讀更多